痕迹。如那日城门前目送那少女远行时一样，干干净净。
行宫之外，长空冷雨，月白色衣袂如流水漫卷，没有撑伞，没有提灯，闻人岚峥孤身一人缓步而来。
繁华落尽，长剑蒙尘，一切，尘归尘，土归土，终将有寂灭的一天。
闻人楚楚垂眸，咬了咬唇，起身往外走。“是。”
他气色虽衰弱，却仍不堕雍容威严的帝王风范，让人不敢违背。
“朕想见你皇兄，你去传他过来。”闻人炯闭着眼，听着风吹的声音，淡淡开口。
皇兄的野心，她不想阻止，也无力阻止。她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多留住父皇哪怕一刻。
人，都已经换了。
到得如今，往事如烟，山河依旧，便是帝王霸业，也尽皆黄土。
闻人楚楚看着他老病残弱的身躯，心中悲凉。
“哪有那么多万寿无疆？”闻人炯到此时反而笑了，神态竟然是难得的平和，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慈爱了不少。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确实已经无力回天。“他们都当朕糊涂了，可朕心里清楚的很。当年你师傅就这里是个好地方，他很喜欢，他从来不会无故喜欢什么地方。这里的地势很好，若是利用得当，对护佑我皇朝万代有极大好处。朕也觉得这里清静，死在这里挺好，不像皇宫里那么多冤魂厉鬼。”
闻人楚楚点头记下，心里突然涌出深深的哀凉，她发现自己还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勇敢，即使为这一天的到来做过无数次心理建设，可事到临头了，依然免不了恐慌无措，她的手指冰凉，勉强笑道：“父皇多虑了，您不会有事的，您如今正值春秋鼎盛……”
“楚楚，遗诏朕已经写好了，就放在金匣里，到时候，你就让赵公公带你去拿出来。空白圣旨和遗诏放在一处。朕要你在龙泉宫，当众宣读。”
闻人楚楚睁大了眼，想不到自家老爹竟然会送她这样一份大礼，正想开口拒绝，闻人炯已经摆手阻止了她。
“楚楚，这些年，你皇兄倒是真心护着你，但人心易变，将来……将来的事情谁也不准，你……朕给你留了张空白圣旨，赵公公知道放在哪里，朕去后，你好好保存，或许日后用得着。”
闻人楚楚脸红，她还以为父皇都不知道的，想不到父皇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还是这么敏锐。
“楚楚，朕还没到昏聩的地步。这些天，行云送来的那些药，你都偷偷拿去让太医检查了才给朕服用，药效都很好。若没有那些药，朕撑不到现在。但是药再好，也不能让朕无限制地撑下去。”闻人炯话虽然得有些吃力，但吐字清晰，神志清醒。
她细细地为闻人炯掖好被角，想着玉京中可能会有的风起云涌，心底涌出了深深的寒意，皇兄对她好，不希望她接触任何权力斗争，但她还是能够猜出几分，行宫之外，怕是早已布下天罗地网，远在西北的二皇兄不回来还好，若是回来……光想想，她就觉得牙齿发寒。
闻人楚楚一怔，反抓住他的手，勉强笑道：“儿臣不知。”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胜，谁为王。但无论怎样，这个问题都不该她来回答。
“你，朕大行之后，该由谁继承皇位？”闻人炯枯瘦的脸上露出了急切的神情，眼神亮得犹如两簇幽冥鬼火在烧。
她呆呆地转头，正对上闻人炯努力凝聚却仍旧涣散的目光。“父皇——”
“楚楚。”手腕一阵冰凉，原来是闻人炯抓住了她的手。
闻人楚楚日夜守在他身侧心照料，但有些东西，留不住就是留不住。任是珍贵的药物如流水般服下，依旧挽不回流逝的生命。
正延二十七年十二月初一，当充满喜气的腊月悄然来临，年货上市，人人开始为除夕准备时，行宫里弥漫着日益浓重的低气压，皇帝这两日病情加重，精神不济，经常出现幻觉。
同样的风，从云国吹到相邻的黎国时，已没了半分喜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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