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一点颤音,几乎不敢相信得问道:“莫忘,怎么是你?”
我忍不住抬头望去。隔着一个冗长的冬天不见,云熙越发的雍容妩媚。盛宠之下她的美丽被润泽得晶莹剔透,金钗玉璧环供出的尊贵华美被举手投足间的大方得体演绎的无懈可击——她得宠,绝非只是因为先贤淑皇后的缘故。
现如今,她正用一双盈盈秋水的横波目,情深切切地望着我,彷如还和以前一样。
而我,在她这样的注视下只得低头行礼道:“奴婢见过荣容华。”
云熙垂目看了我片刻,关切问道:“你在浣衣局可好吗?”
“奴婢一切都好,多谢小主关心。”我诚心应道,刚想反问一句凝阴阁是否一切安好,就听旁边杨嫔清亮的嗓音泠泠响起:“容华安好。荣容华与这宫女这样主仆情深,实在叫人难以相信是荣容华亲自将她贬去了浣衣局呢。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荣容华是否要说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呢?”
云熙闻言,转身看向杨嫔,因位分不及云熙,故而杨嫔只得依例站着了身子同她回话。她眼帘闪了闪,并不理睬杨嫔,只对皇帝轻声慢语道:“皇上,她叫莫忘,曾是我的贴身婢女。因为做事不当心,我便罚她去了浣衣局。今日臣妾因身体不适并未前来观猎。太子良娣的事情,臣妾只有耳闻,并不知情。”
“荣容华一句不知情便可置身事外了吗?”杨嫔咄咄问道:“莫忘是你的贴身侍婢,向来最得你心。若不是你的意思,她会在马厩里做手脚吗?”
“莫忘确实曾经是我的贴身宫女不假。”云熙迎着她愤恨的目光,丝毫没有半点胆怯。她保持着天家应有的沉稳高雅,不慌不忙应对道:“然而皇上也知道,她早不在凝阴阁伺候已久。浣衣局地处掖庭宫,与后妃居住之地相距甚远,臣妾也是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她。”语毕,她嘴角泛起轻蔑的笑容:“杨嫔妹妹口口声声认定是我指示莫忘在马厩中做了手脚,那么请问妹妹,我是如何知道皇上狩猎的行程,如何确保了莫忘一定能够随御驾出行,如何得知妹妹今日必然会策马,又如何能在不在场的情况下安排身为低等宫婢的莫忘进入马厩?即便妹妹看得起我,认定以上种种我皆能顺利完成,那么再请问妹妹一句,就凭今时今日你我在宫中的位分高下,所受恩宠厚薄,妹妹何德何能要令我费如此多的心思手段,甘冒失德殒命的危险,只为了让妹妹不轻不重的摔上一个跟头?妹妹此举是否将自己看得太重了?”
一番话连消带打,挖苦讽刺极尽其能,说得杨嫔面色忽白忽红,艳红的小嘴动了又动愣是没有说出半句话来。最后干脆一调头冲着丹陛默默垂泪,凄凄婉婉道:“求皇上千万要为臣妾做主!”
我仰头去望云熙,只见她覆着精致妆容的面上始终带着若有似无的淡淡笑意,不远不近的立在那里自有一番风情和气质。这样的风情和气质每一个从深宫大内里走出来的女人身上或多或少都会有——她再不是那个初初入宫,被言语一激就失了方寸的懵懂少女,而我也再没有当时陪伴她勇往无前的无畏信念。如今她可以独自从容应对来自外部的揣测诋毁和伤害,而我亦要为自己的静好岁月作出打算。
正思量着一会儿如何为自己辩白,就听见龙椅上传来皇帝冷淡的声音:“这里不是后宫,由得你们做口舌之争!再敢说一句不相干的事情,就统统回去!”
他声音不大,说话的分量却颇重。众臣默然俯首,杨嫔也立时收了哭腔,再不敢多说一句。只有云熙矮身请罪道:“臣妾失仪,请皇上降罪。不过此事既然扯上了臣妾,臣妾便斗胆问一问莫忘,也好平息杨嫔的疑心,望皇上恩准。”
我垂首伏在地上,耳听得寂静无声的大殿上回荡起三个没有温度的字:“朕准了。”心中不由凛然,知道终于轮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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