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求见——”
圣人并未宣太子觐见,而是让他在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太子跪得早已毫无知觉,他低头盯着视线里的一方刻了蟠龙的石块,张牙舞爪的蟠龙仿佛要破石而出,压得人胸口慌闷。
头上斗转星移,要下不下的雨憋在云后,一时间随乌云消散。星星出来了,却又不知道何时会被笼笼乌云所替代。
衣料窸窣,一方红色纱衣突入眼帘,“若是想求情,便早早离去,不用那些无用的话。”
太子一怔,抬头看,圣人刻板而威严的脸摆在眼前,他不知从哪来了勇气,脱口而出:“父皇,求您饶了母后!”
事情起因早在来的路上便了解清楚,母后欲行那般祸乱皇宫的事,实在难为一国之母所启齿,偏偏还被人逮住了把柄抓手上。只是,这事可大可,则能化之,大则会废后,一切都取决于圣人所想。
至于沈灏那边,太子此刻已无瑕多想。是他指使也罢,不是也罢,总归两兄弟是要走到这一步的。
太子正想着,忽地圣人开口道:“梅家之女上告那日,朕命人彻查,却不想发现,这一件荒唐之事,只不过是你母后所犯之罪的九牛一毛。”
太子扑通一下伏地,往前匍匐,抱住圣人双腿,眼泪来就来:“父皇,万不可信奸人之语啊!”
圣人低头看他,背着光,太子只能从朦胧泪光后,琢磨此刻圣人脸上的神情。
圣人却没有给他留观察的时间,径直一脚将他踢开,冷笑道:“奸人?这后宫最大的奸人,便是你的好母后!”
太子被踢得头晕目眩,头磕在护栏石上,隐隐涔出鲜血。
他想起时候与其他皇子争夺墨砚的事来。那个时候他还不是太子,刚入太学学习,母后告诉他凡事都要争人之前,这样父皇才会喜欢他。所以他拼了命一样发奋读书,他要成为最优秀的人,成为能够被父皇和师傅夸奖的人。
刚开始他尚能列于人前,但渐渐地,他发现,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比不过其他皇子。甚至连懒惰怠学的三弟,随随便便考前念上几句,得到的评语也远比他的要好。
是他们太聪慧了,还是他太愚笨?太子不敢想,也不敢去问,他生怕自己一出口,便会引得他人侧目。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只要不出口,那便是子虚乌有的事。
他拼上远比与以前两倍的努力,却终是只能取得中庸的成绩。远远谈不上名列前茅。他可以埋头苦读,兄友弟恭地与他的弟弟们相处,哪怕他心中嫉妒得快要发狂。
直到有一次,父皇他写得章好,有孔孟之范,赏了他一方南山墨砚。三殿下瞧上了,也要,便求他赠予,他如何会肯,三殿下是什么样子的人,天下第一泼皮,好言地劝不来,便用抢的。
三殿下想,反正他才五岁,大哥哥都八岁了,定不会与他计较的。却不想,太子那次,却同他这个六岁的弟弟打了个头破血流。
太子咋呼呼地将墨砚护在怀里,撅嘴冲闻讯而来的圣人道:“阿耶,三弟要抢您赏我的墨砚。”
圣人一巴掌打过去。
太子顾不得左边高肿起的脸,不敢相信地看着他心中如天神般存在的父皇。
父皇为什么打他,明明是三弟的错!
圣人指着太子怒斥:“为人兄长,当表典范,岂可与幼弟相争!”
太子想,或许这次他是错了。他是哥哥,他应该谦让的。
年幼的太子以他近乎天真的想法接受了这样的训斥,直到有一次,他看见二殿下抢了三殿下的东西。
太子心想,这一次,父皇定会像教训他那样,教训二弟的!
圣人却让三殿下向二殿下道歉。
“为人弟者,岂能与兄长相争?当友爱敬仰之。”
那一瞬间,太子明白过来,原来父皇的公平,不是给所有人的。而后的二十年,他几乎时时刻刻都感受着这份不公平,却无法呐喊反抗。
圣人转身,毫无感情地丢下一句话:“即日起,太子禁步东宫,反省三月。”
这一刻,太子忽地不想再继续沉默了。他喊出了声,用平生最大的力气,“圣人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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