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又拼命地睁大眼睛,期盼在这黑暗中,能捕捉到哪怕一丝一毫的光明。
冷不丁地,我就想起了八寒地狱的大红莲花。
听说,大红莲花最恐怖的,并不是能将人割到皮开肉绽的冰刀风刃,而是当风雪都停下来时,那片无边无际的白。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天地浑然一体,分不清各自的界限。
在这样一片雄浑的苍白中,人会觉得自己变得渺小,渺小,再渺小,一直渺小到变成这白皑世界里的一粒沙尘。而后接踵而至的,就是各种幻觉。
听说有人看过火,有人看过树,有人看过河流,有人看过满月,但凡心中所想,你都能看到。当你满心欢喜地去追逐它,追逐到精疲力尽地倒下之后,那些美好的幻境就会如被春风惊动的湖影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那个时候,你除了满眼的雪景,就再看不到任何东西了。就连将自己的手伸到眼前,也终究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白。
不知道这些,莲实都见识过了没有
脑中糊里糊涂地出现这个名字的时候,眼前的黑暗似乎颤动了一下,随即,天空中好像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我倒抽一口凉气,将信将疑地凝视着那个白点。
眨眼间,那白点霍地放大。在我来不及反应的时候,那原本小到让人看不清的白点,就已经变成了一张狞笑着的面具,贴到了我的鼻尖。
令人作呕的腐臭味无声地蔓延开来,我迫不得已,只能望进眼前那两个黑黢黢的眼洞,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有怪蛇钻出来,用涎着毒液的红信舔舐我的眼球。
“咯咯。”
不男不女的笑声响起,就像是有某种野兽用爪子摩挲着脊梁骨。
隐隐约约地,他的眼中有火光闪烁。
那火苗就像是一把刺破苍穹的剑,蓦地割开了深渊般的剑。就像是有野风助势一般,那火越烧越旺,喘息之间,就将那白色的面具吞没。
火舌擦着我的鼻尖,猖狂掠过,一股焦糊味顺着我的鼻管,直冲脑门。顷刻间,我无比清醒。
红色的火焰在眼前疯狂地跳跃着,就像是一头头张着血盆大口的野兽,拉扯着那垂死挣扎的黑影,从他的口中,我听到了大快人心的痛呼。
火一路烧上天空,将黑暗掏出了一个硕大的窟窿。
我沿着那火光灼灼的边缘,望了出去。
灿烂的光束从树叶缝隙漏下来,就好像是一把把金光闪闪的箭。黑暗慢慢地退下去,翠绿的叶子在风中摇摇摆动,斑驳的光斑落在我的脸上,晃得我几乎睁不开眼。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阿岑啊……”
我拿手遮住光,循着声音回过头。
光温柔地洒在老司命的白发白眉上,就好像在盈盈发光似的。生平第一次觉得,原来老司命真的像他自吹自擂的那般,很有神仙风范。
“我说阿岑,你怎么在这种地方睡着了”
他蹲下身,一脸被我蠢哭了的神情。
望着他这张还想是从记忆的匣子中抠出来的脸,我一时恍惚,居然好半晌都没能回他的话。视线越过他的肩膀,飘飘荡荡地落在了那头的河岸上。
炎华君端坐着,手背撑腮的动作十分的拒人于千里之外。这个时候,他应该还不知道,在很久很久的未来,他和会一只叫昭昭的松鼠成亲生子吧
不,也许他已经算到自己会有那么一天了。
那么,现在的我是不是可以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对他说,炎华君你知道吗,我认识你的老婆孩子哦。
想象着那样一幕,我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而炎华君,只是远远地坐着,淡淡地看着我。那双波澜不惊的眸子,好像什么都能看穿似的。
心虚地转过头,我终于将视线转向了一旁的阎君。
这么一瞧才发现,他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我的跟前。
今日的阎君穿了件花哨得有些过分的衫子,水粉色的底布上,大片的鸢尾张扬地开放着。树缝里露出来的光洒在上头,就像是那些鸢尾在争先恐后地吐蕊似的,浅浅一嗅,似乎还能嗅得到清冽的花香。
他迎着我的目光,缓缓地蹲下身,与我平视。
在那双眸子里,我看到了惶恐不安的自己。
袖中的流年晷似乎闻到了主人的气息,烫得几乎能穿透我的袖袋。
阎君望着我,许久都没有说话。
我屏住呼吸,用力地按住袖中躁动不安的法器,心跳声震耳欲聋。
风拂过他的额边,将他披散的头发吹得飘飘荡荡。他那一身的鸢尾花,也好像都仰着脸,随着风款款地摆动。
就在我的心就要撞破肋骨跳出去的时候,他忽地微微一笑。
“远道而来,辛苦了。”
蓦地,我的鼻子酸得就像闷头灌了一整坛的陈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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