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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初秋了,天比越来越短,再加上细雨前的阴沉,未到傍晚时分,便觉得屋里昏暗起来。晚来微风起,一丝秋的凉意,让贵妃榻上英莲的不禁打个寒战,低吟道:“如今识尽愁滋味,却道天凉好个秋。”
画儿端了花生酪过来,见英莲正抱紧了肩头,细颈下露出的锁骨,突兀地瘦,真象一朵初秋风里在枝头寒颤的花。便暗叹口气,将一件绸褂披在英莲的肩头,脸上抑制不住地欢喜道:“莲姑娘别只顾着感叹秋天了,才刚有个厮来,咱们姑娘已进了城,赶在晚饭前能到家呢。这可不是大大欢喜的事。”
英莲拉紧了外衣,身上一暖,心里也像了烛火般亮堂起来,吩咐画儿:“快取出远眉姐姐前阵儿捎来那件烟霞裙子帮我换上,她看到了必定高兴。”
画儿服侍更衣换了新裙子,便给忙着英莲打头油,梳理揉得有些毛燥的发梢。“只把碎发在两边辫起来吧。”英莲看画儿拿出来簪环的匣子便阻止道:“也别戴什么了,怪麻烦的。”
画儿果然依言将飘散在鬓边碎发辫了细辫,用卡子别了,大把头发梳顺了,任黑绸般披在肩头,看看太是简素,自作主张向案头的瓶中“刷”地剪了一朵刚绽放的芙蓉花仔细别在发上。
英莲看镜中的自己两颊苍白,芙蓉花瓣粉嫩娇艳,映衬下脸上倒也平添了几分丽色,便向画儿点头道:“这花倒是精神。”
翠儿自门外走来掌灯,只瞅英莲头上的芙蓉花了一眼便低了头,眼神犹豫,欲语还休。英莲未觉察,抬手将花扶了扶,笑吟吟地:“看画儿择的这花儿多别致。”随后又:“现在什么时辰了,也不知道人在哪里。”
翠儿一怔,忽闪着眼睛,满腹狐疑地道:“原来姑娘知道了,吴善嫂正在院外迎去了。”英莲忙整理衣服,欣喜地道:“这风尘仆仆地赶来,还不快快迎进来,上好茶……”
翠儿待要话,只听珠帘“哗哗”响动,一声洪亮的笑声已到了屋里:“你总莲儿精神不济,我看倒是越发细心可人了。”吴善嫂身后闪出一人,宝蓝长衫,彩绦金冠,方脸阔口,却是英莲日日愁、夜夜怕的“呆霸王”薛蟠。
英莲满心欢喜地以为是远眉,没想到进来的是薛蟠,仓皇中手足无措愣在原地,只到吴善嫂将薛蟠让到圆椅上提醒“快给大爷上茶”,才醒过神来,恢复了常态,低头浅浅万福道:“薛大爷怎的有空过来?”
薛蟠呷了一口茶,见英莲远远地施礼后仍垂着头,便撇嘴阴阳怪气地道:“甄家倒是不亏待你,只是碧螺春味道再好,也是太清淡,哪里赶上咱府的香片滋味好。”
英莲听得他话音不对,原本烦乱的心中更生出逆反,想依着性子反唇相讥,眼锋一闪正扫到薛蟠嘴角轻佻的笑意,按捺心中翻滚的恼意,侧转了头盯着跳跃的烛火看,不理会薛蟠的话。一时间屋内沉静无声,众人都识趣地悄悄避开了。
“吴善嫂的没错,瘦了这许多,让人看着担心,可真的是病了?”片刻后,薛蟠再开口时,已退去了脸上的笑意,眼睛平静,那份诚恳任谁也看得出。
英莲诧异地转过头来正望到薛蟠的双眸,那薛府时常见到的玩笑之色已消减了七分,真实的关切却增长了三分。英莲心头一振,腰已弯下,复施礼,尽量保持冷淡地回道:“我一切都好,多谢大爷记挂。”
“一切都好吗?”英莲冷淡的态度刺伤了薛蟠,他的声音陡然高起来,“要是都好为什么两天不吃饭?为什么成天唉声叹气?嫁到薛府就那么不情愿吗?我就不如你什么外来的哥哥们好么?”
他“忽”地站起身来,两三步就到了英莲面前,大手抓住英莲的一个胳膊,笼罩了怒气的双目圆睁死死盯着英莲。
英莲在薛蟠通红的眸中看到自己的影子,那么的弱,像在火焰中焚烧着。半个多月日日煎熬,寝食难安,聚积的烦恼和委屈早已满腔满腹,此刻瞬间涌上心头,如同一个炸弹在胸中爆炸,激愤的情绪达到了顶点,面上恼羞成怒的红潮直淹到脖根,眼泪迸溅出眼眶。
她攥紧了双拳,死命去推抓着自己的薛蟠,哪里又推得开,急怒中便抛开了生平所有的顾忌吼道:“我就是不愿意,就是不愿意……我为什么要嫁给你,我好好的为什么要跳去火坑,你有了金桂,有了同喜,为什么非要强迫我?”
英莲吼了几句已是泣不成声,但仍然嘶哑着嗓音不管不顾地嚷着:“我是哪世造的孽,自从第一次就看我不顺眼,不就是有钱,不就是仗着什么皇亲,不就是要摆威风,不就是非得毁了我你才能安心。任你是什么国舅,什么皇商,什么天王老子,我只是和你一样的人,你有钱有势,哪里就高贵许多,你可以欺负我,羞辱我,你却不能侵夺我的心;你有再多的钱,也买不了我的心。我不愿意,死也不愿意。”
薛蟠知道英莲的不驯,却也没料到她的爆发会如此强烈,那头上的芙蓉花早已在推拉中坠地,发丝泼散半披在肩头,还有几丝挂在唇边眼角,眼泪珍珠般挂在腮边又滴滴落在胸口,甚至飞飘过去打湿了自己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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