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当然很清楚自己是在避讳什么,却很难说出口,即使知道这之中没有人胆敢提及,但想必个个的心里都很明白。
不得不说的是,他一直走在苻坚的影子里,无论怎样加紧脚步都始终没有走出来过,他可以用独到的阴谋游刃有余地对付苻晖、苻琳之辈,可当要面对苻坚的时候,心底里却很犹豫。
他揣摩得到苻晖临战时的浮躁、轻视和鲁莽,因他从前也是如此,可是苻坚呢?
这个被称作为天王的男人,一直以来都在掌控他——生死、言行乃至情绪。
即使懊恼,慕容冲也不得不承认,苻坚的掌控甚至地成为了自己的一种习惯,即使到了今日,当他要在寒夜里入眠,仍然是会不可抑抑地回忆起他怀抱里的温度。他最难忘记的是当他用手拿捏自己脖颈之上的血脉,那类失措的知觉到如今也很清楚,支配着他在想起来的时候目光闪烁。
在不经意之间,他竟然还会模仿他:他怎么做,他就会怎么做。
慕容冲想不到苻坚会以什么样的姿态应战,如果他立在了城头上,那该怎么办呢?他曾经卑鄙地想象过这样的场景,那时的他兴许会耀武扬威、会得意洋洋甚或会不以为意。
最好是不以为意,以胜者的立场,连目光都不会倾斜,就像是在说:那算什么呢?
那算什么呢?
可惜的是,他怀疑自己未必能够做到,因为就在此时此刻,当他想到即将要与他面对的时候,心还是会跳得很快,这实在说不上是恐惧,也不是局促,事实上,很难解释。
秋风还是很急,方那木脑袋的小卒又忍不住问:“殿下,您怎么不说话了?”
慕容冲在大风中停下脚步,他四下张望,满眼皆是梧桐。
“如果哪天攻进了长安城,就该把这里的树一把火烧光了。”皇太弟像是在自说自话:“不然,任它们这么密地长着,实在太难看了。”
“殿下。”那卒子道:“这不是好兆头吗?”
慕容冲一愣,问:“谁说的?”
“都这么说,殿下,这阿城的梧桐,待的就是您啊。”
慕容冲的眼底看不出情绪:“你不觉得,这里像是只鸟笼子?看什么东西,都要从缝隙里。”
被问到话的还未察觉,仍旧说:“殿下,没有啊……”
慕容冲没有再就此说话,脚下重新迈步,下令道:“走。”
那卒子立刻地跟上来,再度问道:“殿下,走去哪啊?”
慕容冲不再回答,依着脚下辟的路径向前走,他自己也说不清是要去哪里,只是觉得若一直往前走,总能走到什么刻意停下的地方去。
“夫人,殿下正在外面呢。”
怜生方哄得慕容忠入睡,就听到侍女的喊声,她回过头远离了床榻,支起窗子向外去看,果见慕容冲站在外面,正在仰头看树上。
他的身上很单薄,身边跟着一个士卒模样的人,怜生想:他恐怕是冷的。
慕容冲总在幼容那里过夜,身上要穿的衣服也一贯由她来收着,怜生从箱子里摸寻了半晌,只找到了一件。
所以当慕容冲还在出神地看树顶上迟飞的雏鸟时,身上没来由地就罩上了一件短小又紧窄的披风。
他一愣,身旁的卒子这时倒很知道礼节,很快就告退了下去,慕容冲尝试着拉扯披风的四角,却发现并非皱缩的问题,而是它的确是如此的大小。
回头时见到怜生,她的眉眼仍旧很温柔,慕容冲像是想到了什么,有所犹豫地将那披风拉下来,放到眼下。
这东西看来是很久了,背面有绣竹,毛领子虽洗得很干净却也不柔软了,它那么小,只够裹住一个十多岁的孩子。
孩子?
慕容冲忍不住用手背磨蹭下颔,他从前总是很怕有须髯生出来,虽不知道是为什么怕。可如今他却想:怎么就会没有呢?他的个子长得很高了、骨架张开了,连茸发都退去,可为什么单单没有须髯呢?
莫名地烦躁,很是烦躁,他随手把手里的东西揉皱了,对怜生道:“什么时候的东西了,扔了吧。”
怜生接过披风,却显得很犹豫。
“不然就烧了吧。”慕容冲皱着眉,又改口道:“放在这里,等咱们到了长安,就跟这里的树一起烧了。”
怜生松了口气,她想:这样还好,那就放着吧。
“忠儿呢?”慕容冲紧接着问。
“在里面呢,刚睡着的。”怜生答道。
慕容冲去看幼容住的正殿,又问:“她把殿外的竹子拔了?”
怜生点头,如实地答道:“是,她说您不喜欢,您不喜欢的东西,没必要留着。”
慕容冲不但没有高兴,反倒像是薄怒,怜生很少见他薄怒的样子,就算是他骂“孽种”,面上的神情也很平静。
“用得着她来拔吗?”他终于说:“孤难道不会拔吗?”
怜生诧异于他生了气,却竟是为了这样的小事,俄而又见他大步地迈进侧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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