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树还是绿树,却只有梧桐。
慕容冲单记得阿城栽种梧桐,却也只有一二株才可以高碧参天,若从上林行来,一路还会有棘树、槐柳和低矮的花丛。可在此刻,他从细如分流的小径行走,两旁却只有梧桐,每一株都像要竖入苍穹。
他的步伐难免放慢,所幸因他身后的将军都或仰头驻足、或迟步称叹,故而总算不显得十分地突兀。
梧桐与梧桐挨得很近,枝叶可以相衔,根系也该是在地底盘错纠缠的。
“大司马,这就是……就是行宫吗?”
慕容冲不知该如何作答,这里的确是行宫,却不再是从前的模样,树种得多了,连宫宇殿观都看不清楚。他继续向前走,夕阳洒落的光辉在几步开外晕染开来,像是总算有一个缺口。
梧桐树无穷无尽的影子于是戛然而止,眼前却不能说是空旷。
是竹。
“这……这得有上百万了吧……”
慕容冲听见宿勤崇的喟叹,口无遮拦地放纵自己叹话的声音可以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又听见高盖压着嗓子咳嗽,之后便再也听不见任何动静了。
根本无暇去愤怒抑或有什么别的情绪,他此刻就像是脚上拴着镣铐的苍鹰,只能很艰难地拔开步子、兜着圈子往前走。
梧桐栖的是凤凰,又不是麻雀,几片林子困得住的,定不是什么神鸟了。
“大司马。”
慕容冲如惊醒般回神,眸子里是一闪而过的惶惧,眼下是韩延带着两名士卒,手底下押着两名年老的内监,推搡着将他们按跪在地。
“拜见皇太弟!”
那两个老太监该是认得慕容冲,哆哆嗦嗦地跪到地上去又将脸深深埋进袖子里,一时要说什么话也忘记了,更遑论要依耳边的称呼。
“太……太……”
韩延眉目凛然,在旁轻喝警醒道:“是皇太弟!”
“皇……皇太弟……”
慕容冲从他们下跪时便偶然瞥见这两幅熟悉却皱缩起来的容颜,却也说不清是何时见过的,或许是在某一年的夏天,不然就是秋天,无论他们曾经称呼自己为“郎君”还是“太守”,总而言之——那都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有多久呢?久到他额鬓柔软的茸发渐渐褪去,久到阿城种遍了梧桐,和翠竹。
他有些茫然于岁月如是的奔忙,开口的时候就显得犹豫。
“宋牙呢?”
“在……在长安城里……”
“王洛呢?”
“也在长安城里……”
“赵整……”
“……”
慕容冲自觉这问话有些可悲,想着若再一一地问下去,就不知要问到什么时候去了,他深深地吸气,又转而言:“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旁人兴许都对他暗藏的问话心知肚明,他却仍旧讳莫如深,被问到话的两个老太监还在发抖,谁也不敢率先开口。
韩延刻意地压低嗓音,再度提醒道:“皇太弟问话,还不答吗?”
他们之中总算有人朝前爬了几步,又距离慕容冲的脚下有些间距,他的声色颤抖,回答说:“回……回殿下,许久之前就有了……”
慕容冲皱眉,却看不出愠怒,他冲向韩延,问道:“有吗?”
韩延想了想,答道:“的确是有……只是,兴许那时候还没长得这么高、这么密。”
“可的确是有。”慕容冲像是在对自己说话:“孤怎么就忘了呢?”
韩延没有答话,任由他从那跪地的两人眼下走过,又停下,却不回头,好半晌又平心静气地问:“为什么只种梧桐和竹子呢?”
韩延暗自睃向地,听那太监颇有顾忌地开口:“是……当年是……是外殿的桐生先生到了这里,对……对……对……”
他称呼了燕国的皇太弟,却又不知该如何称呼秦国的天王,所幸没人要与他就此格外多地计较,便就由着他一略过去,继而答道:“他说……凤非梧桐不栖、非竹实不实,还说……还说……”
慕容冲像是等不及了,语气里鲜有了急切:“还说什么?”
那太监又吓得哆嗦起来,半天才答出来:“还说凤止阿房,要以桐竹百万待之……方可……”
慕容冲的眼里开始有闪光的泪雾,唇齿间不可抑制颤栗,好在他是背对着众人,只有苍凉的影子,而他的影子又一向苍凉,也不值得叫人有存疑。
他的手又摸到木剑,语气颇似刀尖磨钝,不尖锐也不温柔:“桐生先生……他在哪里?”
“他……”
“他死了。”
慕容暐茫然地后退,绝不是欣喜,却也不像哀伤。他方从府上至外殿,远远的没有见到随他来的车马,他的身形佝偻、步履蹒跚,喘息也重,王嘉心里想:他恐怕是一路走来的。
他眼下的乌黑颇为浓重,眉发稀疏,又掺杂不该有的苍白。他来时见到王嘉立在门外,于是四下环顾,他的眼眸虽浅,却可惜空洞洞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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